初見藥師寺東塔，是在平城宮重建的大極殿內，從古代天皇的視角所見。那時，巧遇一位在臺灣待過二十年的管理員，他帶我到圍欄邊遠望藥師寺東塔。奈良時代的建築如今幾乎不復存在，但這座地標依然矗立在平城京內。
為了看1300年前的平城京碩果僅存的老建築，我乘車前往西之京站。車站的月台上就有一座藥師寺的石碑，出站隨即來到寺院境內。
來訪之時，由於東塔落慶紀念，東、西兩塔內部特別公開。東塔歷經十餘年解體修復，終於在2020年完工，如今煥然一新。
近看這座剛修復完成的古佛塔，潔白的外壁輝映著寺院的清淨，原木的骨架穩固著古建築的典雅。六層屋簷錯落有致，四角略微向上飛揚。塔頂的水煙，讓整座佛塔乘著細緻的飛天像，往天上昇華。「凝凍的音樂」這一美稱，真是名符其實。
藥師寺最初建於藤原京，西元680年由天武天皇發願，祈禱鸕野讚良皇后（即後來的持統天皇）病癒而建。可惜天武天皇未能看見藥師寺完工，於686年駕崩，後由持統和文武天皇接續完成。
710年，日本遷都平城京，而後藥師寺跟著遷移到現址。學界曾爭論東塔是從藤原京移建，或者在平城京新建，但目前普遍認為是後者。歷代經過多次祝融之災，奈良時代的建築只剩下東塔得以保存下來，其他建築也遲遲未能重建。
1967年，管長高田好胤發願復興白鳳伽藍，於是號召眾人寫經，以抄寫一份心經一千日圓的納經料，集資重建寺院。高田好胤四處演講勸進，終於在十年內成就百萬部心經，順利重建金堂。此後數十年間，寫經的事業接續不斷，西塔、中門、大講堂、食堂陸續重建，到了2017年基本完成白鳳伽藍復興的工程。2009年展開的東塔解體修復，又是一個大工程，也順利在2020年完工。
從天武天皇發願建寺，到高田好胤發願重建，再到今日看見東塔修復完工，有多少次的發願，集眾人之心念，終於成就宏偉的伽藍與佛塔。一座佛堂，百萬卷心經，百萬份心願，多麼不可思議！
我走入特別開放的東、西塔內部，參觀釋迦八相像。這組塑像在東塔為因相、西塔為果相，從入胎、受生到涅槃、分舍利，述說佛陀的一生。在幽暗的塔內，看著石窟中細膩刻畫的佛陀故事，內心也澄淨了下來。
接著步入金堂，參拜古老的藥師三尊像。藥師如來盤坐在中央，雙眼微張，神情莊嚴，迎接祈願的眾生。日、月光菩薩站立在兩側脅侍藥師如來，腰部扭擺，姿態柔美。這幾尊佛像，建於飛鳥時代白鳳期或奈良時代，經過一千多年，依然以慈悲的神情面向眾生。
千餘年來，多少身受病痛苦難的人們，在平城京的藥師三尊前祈願，盼望。人們的心願是否圓滿，無從得知；不過，眾人之願力終於讓佛像有屋簷，也讓古老的東塔煥然一新，於是還能有一代又一代的人們，前來平城京祈願。
藥師如來為眾生發十二大願，願使疾苦中的眾生得以解脫。前人發願為藥師如來建寺，集眾人之願力，而有今日的伽藍，為眾生祈福。
我在藥師如來前駐足良久，凝視古老的雕刻藝術，禮敬神力的凝聚。此時雖未有宏願，但以簡潔的合十行禮，為自身求禱，也為眾生祈福。於是，與平城京的古佛塔、古佛像，以及眾人集起的大願，有了一些心意的連通。
